“母雞病了, 快來領取‘速生藥’喲。”

葉韶光一口氣領取了八包速生藥, 不過謹慎起見, 她不敢一次性全餵出去, 而是磨成粉混入雞飼料中, 一天餵一點點。

第一天, 八只母雞勉強提起精神走動；第二天, 八只母雞開始搶著吃飼料；第三天，八只母雞開始下蛋；第四天，八只母雞下了兩顆蛋；第五天, 八只母雞全部活蹦亂跳，一點發瘟的樣子都沒有。

前石村人看得連連驚奇，一大早上就離開長水村回村告訴王奮業這個好消息。

當然啦, 母雞活了對葉韶光來說是好消息, 但對王奮業來說卻是壞消息。

母雞活了，意味著他得給葉韶光道歉。

王奮業猶豫了很久才一個人偷偷來了長水村, 想著私底下跟葉韶光說聲對不起, 然後再哄她把母雞給他帶走。

“叔, 您不用跟我道歉。”

葉韶光避開王奮業, 受驚道：“您是長輩, 可不能跟我道歉。”

“韶光啊，你是好孩子。”

王奮業暗道葉韶光識趣、會做人, 他一個叔叔輩跟侄女道歉確實不合適。

葉韶光笑瞇了眼，脆聲道：“叔您別誇我, 我不禁誇的。對了叔, 為了不耽誤您的時間，我現在就去找奮進叔過來。”

“華子，去喊你爹過來，奮業叔要找他道歉。”

王百華有點懵，怎麽就找他爹道歉呢，不是跟韶光道歉麽？

王奮業也懵，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！

葉韶光解釋道：“叔，您錯怪我給您發瘟雞沒人性就是錯怪奮進叔沒人性，您得好好跟他道歉，別傷了彼此之間的和氣。”

“這事葉書記可是知道的，您看著辦。”

王百華懂了，撒丫子跑走，不一會找來了王奮進，還把王奮業要跟他道歉的事情給說了。

聽說王奮業要跟他道歉，王奮進走起路來都帶風。

可算給他找到機會整治王奮業了！

見王奮進來了，葉韶光十分體貼地推了推王奮業：“叔，您別覺得不痛快，該說的還得說。”

王奮業被推到左右為難的境地，不道歉吧，會被人說沒誠信，道歉吧，自己沒臉。

他恨恨地看著葉韶光，暗罵她小人得意，心思歹毒。

王奮進看著王奮業樂呵呵道：“奮業啊，你要說什麽，說吧，哥聽著呢。”

王奮業深吸一口氣，咬牙道：“對不起，我不該指責你們把發瘟雞換給我們村。”

王奮進得意得不行，連連拍打著王奮業的肩膀笑道：“奮業啊，不是哥說你小肚雞腸，實在是你這人心眼比針眼還小。”

“下回可不能這樣了哈。”

王奮業憋了一肚子氣，說什麽下回，丟臉的事丟一次就夠了。

葉韶光站在一邊憋笑，等笑夠了才貼心道：“叔，雖然您不厚道，但咱們村都是厚道人，做不來讓人受委屈的事。”

“這樣吧，八只母雞給您四只成嗎？”

不能一下子把王奮業得罪了，以後說不定還能用上他呢。

葉韶光的話一下子說到了王奮業的心坎裏，瞬間拉高了葉韶光在他心裏的形象，他暗道葉韶光也不是那麽差，還是挺識趣的。

“行，都聽你的。”

葉韶光看向王百華，示意王百華去給王奮業抓雞。

王百華得了葉韶光的示意，轉身走進雞舍，三兩下捉了四只雞出來。

等王百華把雞給了王奮業，葉韶光笑道：“叔，您都看著的，咱給的都是活蹦亂跳的好雞，您拿回去養死了可不能回頭來找咱們。”

王奮業毫無誠意保證道：“放心，叔這回肯定不會冤枉人。”

送走王奮業，王百華撓了撓頭發不忿道：“姐，奮業叔那麽壞，為什麽還給他雞？”

王奮進踹了王百華一腳，沒好氣道：“傻子，咱白吃了人家二十只雞，給他四只怎麽了？”

葉韶光摸了摸王百華的狗頭：“叔說得對。”

不管王百華懂沒懂，葉韶光沒再進一步解釋，扭頭看向王奮進道：“叔，這一個月以來，咱們村的母雞一共下了四千多顆雞蛋，除去吃了的和留下孵小雞的還剩下兩千多顆。咱什麽時候拿去供銷社換糧食？”

王奮進驚得合不攏嘴：“四千多顆？這麽多，你沒數錯數吧？”

“沒有，我數了好幾遍，保準數目是對的。”

王奮進原地轉圈圈，小聲嘀咕：“四千多顆雞蛋啊四千多顆雞蛋！發了，這回發了！”

葉韶光拉住他，笑道：“叔，這才剛開始呢，等小雞們長大了，能下更多雞蛋。”

“到時候咱們不僅有吃不完的雞蛋還有吃不完的雞。”

王奮進激動不已，連連道：“四隊辦得好！”

“叔，咱什麽時候去換糧食？”

葉韶光仰起頭，一臉期盼地看著王奮進。

雞舍的雞蛋實在太多了，她怕自己忍不住全換了小雞。

王奮進想了想道：“明天就去，我跟你們一起去。”

去鎮上換糧食的日子就這麽定了下來，葉韶光領王百華去整理雞蛋，王奮進站在原地還沒緩過來。

次日早上，葉韶光、王百華、王奮進和阿進嬸一人挑一擔雞蛋去鎮上。到了供銷社門口，葉韶光停下。

“叔，嬸，華子，你們在門口等著，我進去喊黃芬同志。”

她拿過事先殺好的雞往裏邊走，進了供銷社，她直接朝黃芬那邊走去。

“黃芬同志，我又來了，這是上回答應給你送的雞。”

黃芬喜得站了起來，但礙於人來人往，忙拉葉韶光到後邊說話：“韶光同志，我上回才吃了你一只雞，這回不能要了。”

葉韶光可不答應，板起臉道：“上回說好給你的，你不要也得要。”

黃芬心裏喜得不行，臉上為難道：“那好吧，不過我不能白拿你東西。”

她拿出一瓶麥乳精，塞到葉韶光手裏：“今天的肉賣完了，只能送你一瓶麥乳精。”

葉韶光雖然想吃豬肉，但是給她麥乳精她也不嫌棄。

她樂滋滋把麥乳精放到籃子裏，抱著黃芬感謝道：“黃芬同志，你太講究了，姐妹之間送點東西沒必要回禮。”

黃芬同志就喜歡葉韶光這份豪爽勁，笑道：“我也是這麽想的，不過我媽總說我虧心，沒給你回禮。”

葉韶光趕緊拍馬屁：“阿姨太客氣了，果然有其女必有其母啊。”

黃芬被哄得找不著東南西北，摟著葉韶光跟摟著親姐妹似的，恨不能把家裏的大事小事都跟她說了。

“韶光同志，你家的雞蛋特別好，我嫂子原本不下奶，吃過你家的雞蛋後下奶了。”

“我家天天吃你家的雞蛋，怎麽吃都不膩。”

“我嫂子還說了，以後還買你家的雞蛋。”

葉韶光暗想讓她扯來扯去的太浪費時間，趕緊打斷她的話，笑道：“巧了，我今天帶了不少雞蛋過來，你拿幾個回去吃。”

黃芬被轉移了主意力：“還是用雞蛋換糧食嗎？”

葉韶光湊近黃芬耳邊，小聲道：“我這回帶了兩千多顆雞蛋過來，能換嗎？”

黃芬說到底不過是供銷社賣東西的小人物，小事做得了主，大事卻要上報給領導。

“兩千多顆太多了，我做不了主。”

“韶光同志，我實話跟你說吧，社裏的糧食不多了，怕是不夠換兩千多顆雞蛋。”

葉韶光心裏咯噔了一下，臉上端得雲淡風輕。

心思一轉，她計上心來道：“黃芬同志，我特別佩服你們供銷社，供銷社一向為人民服務，為人民著想。”

“不過咱們作為供銷社可不能只服務咱們鎮，得為全兔國的人民服務。我知道好多地方吃不上雞蛋，咱們作為供銷社，得為吃不上雞蛋的地方著想，得給他們供應雞蛋，讓大家夥都吃上好吃有營養的雞蛋。”

葉韶光先揚後抑，大氣凜然地誇了供銷社一頓，給供銷社戴上一頂頂高的帽子。

黃芬被說得一腔熱血激昂起來，握著葉韶光的手激動道：“韶光同志，你說得太好了，你為人民服務的精神，我比不上！”

葉韶光笑得正氣無比，暗想要不是想換糧食，她也說不出這番話來。

黃芬接著道：“韶光同志，你在這等著，我去找領導過來。”

說著，黃芬留下葉韶光，一個人去找供銷社的領導。

葉韶光百無聊賴地左看右看，黃芬領她來的地方是倉庫，倉庫裏有什麽東西一目了然。誠如黃芬說的那樣，倉庫裏的糧食不多了。

等了一會，黃芬帶了一個男人過來。

一進門，黃芬立刻介紹道：“韶光同志，這是我們供銷社的領導宋學勝主任，主任，這是葉韶光同志。”

宋學勝不過三十出頭，戴了一副金絲邊眼鏡，穿著得體的衣裳。

葉韶光趕緊上前握住宋學勝的手：“宋主任您好，我是葉韶光，是長水村人。”

宋學勝握了握她的手，很快松開她的手，問道：“小黃說你帶了兩千多顆雞蛋過來，你是想全部換成糧食？”

葉韶光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，遣詞造句說道：“我雖然是農民，讀書少，但我知道作為新社會的人民，我們要有為人名服務的精神，要有共同進步，互相幫助的覺悟。宋主任，一想到還有很多地方吃不上雞蛋，我們村長一宿一宿地睡不著，總想著為他們做點什麽。”

“這不，正好村裏的母雞能下蛋，我們攢了很久攢了兩千多顆雞蛋，就想著讓吃不上雞蛋的同志都能吃上雞蛋。”

“宋主任，您覺得我們村這樣做對麽？”

對不對的還真不好說。

宋學勝不敢說葉韶光提到的為人名服務的精神不對，可是他們村竟然能攢下兩千多顆雞蛋，說明他們村養了很多母雞，這可不太對。

葉韶光眼巴巴地望著宋學勝，宋學勝想了想問：“葉同志啊，你的精神值得肯定。”

但你的行為不提倡。

沒等宋學勝把話說完，葉韶光趕緊插話道：“太好了，我就知道我們為人名服務的精神是好的。不瞞您說，為了讓大家夥都吃上雞蛋，我們村專門成立了四隊負責養殖母雞。”

“不過我們村家家戶戶都只有兩只母雞，以至於攢了很久才攢夠兩千多只雞蛋。”

“你是說你們村把母雞合在一起養才攢了兩千多顆雞蛋？”

葉韶光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。

宋學勝這下子放心了，他原本還以為他們村不按文件辦事，多養了母雞，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。

宋學勝誇道：“你們為人名服務的精神值得學習，為人名服務的舉動值得提倡。”

葉韶光頓時笑了，暗想可算把人忽悠住了。

“宋書記，那咱們的雞蛋能換出去嗎？”

宋學勝想了想道：“葉同志，兩千多顆雞蛋實在是多了點，我們社暫時容不下。”

黃芬急了，搶話道：“主任，咱們要為人名服務，要讓吃不上雞蛋的人都吃上雞蛋，不如咱們把雞蛋往市裏送。”

葉韶光張嘴就誇：“黃芬同志腦子就是轉得快，我怎麽就沒想到這點呢。”

黃芬挺起胸膛，得意得不行。

她也是聽了葉韶光的話才想起可以把東西往市裏送。

宋主任沈思片刻，爽快道：“行，連葉同志都知道為人名服務的精神，咱們社裏可不能落後。”

他轉頭看向葉韶光：“葉同志啊，雞蛋在哪，你領我們去看看。”

“哪能讓你們親自去看，我讓他們把雞蛋挑進來就行了。”

說著，葉韶光快步跑了出去。

“叔，嬸，事情成了，社裏的主任讓咱們把雞蛋挑進去。”

阿進嬸激動不已：“這就成了？能換糧食了？”

王奮進喜得直拍手：“說什麽傻話，供銷社這麽大，怎麽會換不了糧食。”

葉韶光接話道：“叔，這事差點成不了。其實社裏的糧食不多了，勉強夠換咱們的雞蛋。”

“沒糧食了？那社裏怎麽會願意跟咱們換？”

都說兜裏有糧食心不慌，社裏要是沒糧食了，供銷社會不慌？

他覺得供銷社不可能會大方地把糧食全部換走。

葉韶光解釋道：“起初是不願意的，後來黃芬同志提了什麽為人民服務的精神，說要把咱們的雞蛋送到市裏換糧食，然後他們就同意了。”

葉韶光半點不提自己說過的話，只著重誇了黃芬。

王奮進捉摸不透社裏的想法，只好道：“能換就好，咱們趕緊把東西挑進去，別耽誤了人家領導的時間。”

葉韶光挑起扁擔在前面領路，王奮進等人緊跟其後。

走到後邊，葉韶光指著王奮進解釋道：“宋主任，他就是咱們長水村的村長以及大隊長王奮進。”

宋學勝剛才聽葉韶光說了王奮進要為人民服務的無私的精神，當下走了過去，握住王奮進的手親熱道：“王同志，你的精神讓我敬佩。”

王奮進看向葉韶光，葉韶光解圍道：“宋主任，您太謙虛了，您的精神才讓我們敬佩呢。”

“您看，這都是咱們帶來的雞蛋。”

宋主任頓時忘了要誇王奮進的話，接過葉韶光遞過去的雞蛋看了看，雞蛋確實如葉韶光說的那樣很大個。

“雞蛋是好雞蛋，小黃，這事你來負責。有多少雞蛋換多少糧食，別出錯了。”

黃芬難得被委以重任，喜得眉開眼笑。

“主任，您放心吧，我保證不出差錯。”

兩千多顆雞蛋得一個個數，黃芬忙活了大半天才把雞蛋數完。

數好雞蛋，黃芬收好雞蛋，然後把對應的糧食稱好。

“這是你們用雞蛋換的糧食，數數看。”

王奮進擺手道：“不用數了，我們相信黃芬同志的能力。”

因著葉韶光喊黃芬同志，王奮進也跟著喊同志。

那一堆糧食得有近一千斤，阿進嬸滿腦子都是糧食糧食，根本顧不上說話。

黃芬朝王奮進點了點頭，然後拉上葉韶光到一邊說話：“韶光同志，以後你們村的雞蛋記得還往社裏送。”

她有預感自己會因為換雞蛋的事情受到表揚。

葉韶光理所當然道：“那當然，黃芬同志，我是信任你才敢把雞蛋送到社裏來。”

黃芬感受到了葉韶光全然的信任，頓時腰桿子挺得更直了。

換好了糧食，和黃芬寒暄了幾句後，葉韶光提出要走了。

臨走之前，黃芬又塞了一包糖到葉韶光手裏，囑咐她下次接著往社裏送雞蛋。

糧食很重，但王奮進等人一句怨言都沒有。

回到村，王奮進火急火燎去開廣播召集全村人開會分糧食。

葉韶光出了一身汗，打算先回家換身衣裳再去曬谷場。

剛換下衣裳走出門口，只見葉紅軍穿著她做的那身衣裳推著自行車進門。

葉韶光走了過去，誇道：“軍哥，您穿這身衣裳真好看。”

葉紅軍打量著她，琢磨著她的言外之意。

葉韶光接著道：“為了做您這身衣裳，我把您給的布票都用上了，我還怕做得不合適，沒想到您穿得剛剛好。”

葉紅軍暗罵葉韶光臉皮厚，她明明用他的布票給黨哥兒和紅姐兒各做了兩身衣裳，還給自己做了一身衣裳。

她竟然敢說好幾塊布只夠給他做一身衣裳！

“我覺得黨哥兒和紅姐兒的新衣裳也不錯。”

葉韶光揚起笑臉，扯道：“哎，還行吧，用邊角料做的衣裳哪能跟用好布做的衣裳比。”

她這是暗示葉紅軍給點好處。

葉紅軍放好自行車，從兜裏拿出一盒嘎啦油：“順手買的，拿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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